玩耍
竹山學堂修葺後,梁夫子告知她們,要去學堂了。
每日下學堂後,陳景丢下書袋就不見蹤影。只餘得譚意在屋裏練字。
一個人待久了,譚意也覺得孤單,于是陳景再問她去不去後山時,她跟着去了。
出門前拎上菜籃子。
“我們去哪兒?”
“帶你去摘桑葚。”
陳景帶着她穿過一戶戶人家,走出六善村。
這是譚意第一次到村尾。
六善村村尾有兩個很大的池塘,正逢五月,池塘裏開滿了荷葉,還有含苞待放的粉紅色荷花,一眼看去郁郁蔥蔥的。
穿過池塘後,是一大片廣闊的農田,農田插滿了秧苗。
她們走在田埂上,微風揚起額間的發絲。
“阿景!”不遠處的陳善正跟她們揮手。
她穿着尋常布衣站在田中,一手中還攥着青色的雜草,另一只手上沾着泥巴。
看見譚意站在田埂上的身影,陳善很驚訝,道:“阿意也來了,我還以為你不愛跟我們玩。”
譚意只在剛回村之時跟她們玩過一次,自那次以後,就沒見她出來玩過。
“不是,我只是要讀書寫字。”譚意解釋。
……她只是不喜歡去給別人報仇
“她一個人呆在家裏無聊,我就帶她出來了。”陳景目光在田裏轉了一圈,沒看見其他人。
她沒好氣道,“你弟弟呢?每次都是你幹!”
每次陳善都得把田裏的農活幹完才能去玩,她一個人幹活就慢,次次都得太陽快落山才能去玩,久而久之,陳景受不了,就只能一起幫她幹活。
“他能做什麽?別給我添亂就是了!”陳善提到那個弟弟就沒好氣,好吃懶做的很,爹娘還當個寶。
這麽大塊的田,等陳景拔完草天都要黑了,加你為了早點吃到桑葚,陳景不得不下地幫忙拔草。
她見譚意呆站在田埂上,覺得她沒有眼力勁,道:“你站着做什麽,還不快點下來幫忙。”
譚意猶豫。
夫子教導她說,姑娘家是不能在外頭赤腳的……但陳景和陳善都光着腳丫站在水田裏鋤草。
見譚意久久不動,陳景道,“你幹嘛在哪站着?待會兒天都黑了,還吃不吃桑葚了。”
陳景聲音帶了脾氣,又大又洪亮,惹得田裏勞作的人紛紛看過來。
譚意臉皮薄,她忍着羞恥,撤去足衣和繡鞋,白嫩細膩的腳暴露在眼前。
她不自然卷縮腳趾,直到下了田,泥水浸沒到腳踝,譚意心中才自在些。
學着陳善和陳景的樣子,譚意把秧苗旁的雜草全都拔掉,不讓雜草阻礙了秧苗的成長。
一個人的活三個人幹,一塊田的雜草很快就被拔幹淨。
半個太陽落到山體後面,三人拎着鞋襪去往後山。
譚意赤着腳踩在田埂上,腳下的泥土松軟,經過一天的日曬,散發着溫熱,暖暖的。
第一次赤腳坐在田埂上的感覺并不讨厭。
穿過一片片農田,到達一條一丈寬的小溪,周邊長着茂密的水草。
譚意學着她們的樣子雙腳踩在小溪中站立。
溪水應該是從山上下來的,溪水流過腳、小腿、涼涼的。
溪水很清澈,偶爾還能看見小魚在游蕩,譚意伸出手,試圖抓住魚,但它們滑溜溜的,完全抓不住。
“阿意的腳好白,也很好看。”陳善的話讓陳景的目光都定在她腳上。
譚意臉色爆紅,不曉得為何要關注她的腳。
她不自在地卷縮腳趾,急切的想要找個遮擋物。
陳景看了一眼,道,“當然白了,她自小嬌生慣養的,連被子都要別人疊好。我要過這種日子,我全身都白。”
“真好。”陳善笑嘻嘻道,“我也想過這種日子,我要當嬌小姐!”
“我要大老板,有許許多多的銀錢。”
“……”
見她們不在關注自己的腳,譚意重重松一口氣。
穿好鞋襪後,三人就挎着菜籃子往山上走。
這是譚意第一次來後山。
譚意回頭看去。
日薄西山,天邊一片霞光。
山腳下一塊塊的農田,一眼看去全是翠綠的稻苗;更遠處是村尾的兩塊池塘,蓮葉像朵朵綠帽般蓋在池水上;更遠的更遠是錯落有致的村莊,一棟棟黃泥屋、白牆黑瓦的磚頭屋交錯在一塊,村頭青蔥翠綠的梧桐樹也映入眼底……
微風揚起她的裙擺,頭發,吹得她異常舒服。
譚意心中湧起幾分她辨不懂的情緒,愉悅一點點從胸口蔓延到四肢,久久沒有回過神。
“你幹什麽呢?磨磨蹭蹭的,天兒都要黑了!”
“……”
身後傳來煞風景的聲音。
譚意撇撇嘴,提着衣擺,跟上陳景和陳善的腳步。
沿途中路過一處平地,兩間破舊的木屋被籠罩在大樹下,屋前生滿雜草,只有一條踩過的痕跡延伸到木屋前,屋檐下放着一個木桶和瓢,隐約能瞧見居住人的痕跡。
木屋敞開半條縫。
這個木屋主人心可真大,連鎖都不挂。
倏地,譚意似乎有所感,嘟囔道:“這裏是……”
“哦,這裏是向荊住的地方。”陳善解釋。
原來這就是他住的地方,雖然破舊,但譚意覺得實在比他那個小黃泥屋好多了。
這裏看着能放下一張床,他的黃泥屋,只有一堆堆稻草。
又走了一刻鐘,終于看到一大片的桑葚樹,樹上墜着好多桑葚,有熟透的紫黑色,未熟透的緋紅色,還有青色。
她們撒開了手,沒一會兒,她手中的菜籃子就裝了很多。
差不多把整片桑葚樹都薅完,她們才提着菜籃子下山。
到山下時,天色昏暗。
她們三人一人抓一把桑葚,一前一後走在田埂上。
“你們明日下學後到我家田裏找我,我們去掏鳥蛋。”
“去哪掏?蘆葦蕩裏沒有。”前段日子陳景早就掏遍了,都沒有發現一只鳥蛋。
“後山有!”陳善神秘兮兮道,“明日你們就知道了。”
陳景不滿,“天天幫你家幹活,你又不給工錢。”
“你可以不幹,在田埂等我就行了。”
陳景冷哼一聲。
譚意落後她們兩步,往嘴裏塞桑葚,甜甜的桑葚進入肚子。
腳下是結實的黃土地,身旁是小夥伴說話的聲音,夜風徐徐吹過,譚意愉悅眯着眼。
怪不得陳景喜歡在外面瘋玩呢。
這感覺正好。
……
五月中旬,天漸漸變熱,後山小溪的河蟹長得差不多了。
三人兵分三路,譚意去小溪抓螃蟹,陳景上蘆葦叢掏鳥蛋,陳善去摘野果子。弄完後,到陳善家田裏集合。
這半個月,譚意日日跟着陳景鬼混,無論是去蘆葦蕩掏鳥蛋,還是上山摘野果,或是下小溪摸魚,譚意都學會了。
五月的太陽不算毒辣,但小溪水經過一天的日照,暖暖的。
譚意脫了鞋用水草綁在腰上,赤腳踩在水中,小溪水底有細碎的沙、石塊,凹凸不平整,膈着腳心,站不平穩。
她背着背簍,彎着腰開始在小溪中摸索,小心翼翼翻開每個石頭查看。
過去半個月,譚意跟着陳景學到不少摸螃蟹的手藝,以前也靠自己摸到幾只螃蟹,只是随着天氣變熱,村裏的小孩兒也來後山翻螃蟹,他們的處事方式就是雁過拔毛,絲毫不留。
每塊石頭譚意都沒放過,但才摸到一只個頭适中的螃蟹。
譚意失望。
她要是這麽回去,陳景肯定會說她無能。
不争饅頭争口氣,總歸太陽還沒有歸西,她還能摸會兒。
譚意專心致志盯着溪水中的石塊,只要瞧見不對的地方,立即就快準狠出手,把螃蟹擒下。
随着離六善村越遠,小溪的水漲得越高。
等譚意回過神,她發現水已經從腳踝漲到了小腿肚,小溪的兩岸從不足一丈寬的距離變成了一丈多寬,小溪的盡頭是幾丈寬的漓江。
經過前段日子的大雨,漓江漲了許多,淹沒原本袒露的河床,河水奔流着向南邊流去。
譚意取下背簍,四只個頭一般的螃蟹,正在揮舞着鉗子,努力往背簍外爬去。
她雙手捧着背簍使勁搖晃,一陣陣的颠簸讓四只螃蟹都掉回簍底。
譚意想,夠了,分完以後,她還能多吃一只。
她爬上岸,打量了一眼四周,拎着鞋子往六善村走去。
希望陳景也能多掏些鳥蛋。
走出一段路,譚意倏地頓住腳步,她轉頭向不遠處的河面看去。
日薄西山,滿天空都是昏黃色,染得河面透亮。
譚意擡手蓋在額頭上遮擋光線,她眯着眼前看去,河裏果然有一個人,水都漫上他的大腿了,他還在往河中走。
這是……投河嗎?
譚意下意識捂着嘴巴,險些把手中的鞋子丢出去。
反應過來後,她赤着腳往河邊跑去。
譚意站在河床邊沿,沖着河裏大聲喊道,“你、你在幹什麽呀?”
定看了河中人的背影一眼,譚意覺得分外熟悉。
那人不理,毅然向河中央走去,河水快要沒到他腰部,只要他在水裏一打滑,人估計就沒了。
譚意手抖的厲害,她又向前幾步,大聲喊道:“向荊!”
對面山谷響起回音。
河中人終于回過頭看她。